暮色渐沉, 拍摄现场夜灯亮起来，陶影正坐在监视器前，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，看着回放。
方晁生坐在她身侧, 一言不发，眉头微蹙。
现场气氛有些凝滞，两位年轻的主演立在斜后方, 面色难看。几名工作人员散散站在旁边，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。
因为方晁生刚刚发完一场火。
陶影没料到那个满脸亲切和气的方导演，在现场是这样的状态。
“小陶。”他声音一出来，陶影就忍不住精神一绷。
“我在, 方导。”陶影忙应声, “您说。”
方晁生偏头看了她一眼，面无表情道：“这处场景重新设计，电影讲的是故事, 徒有漂亮的画面没屁用, 不如去看画展！”
毫不留情。
陶影闻言却松了口气。
这话看起来是在说她，其实是在指桑骂槐。
两名主演里的年轻男孩闻言头垂的更低了，不过片刻, 一滴泪从他眼里掉下来，砸到泥地上。
方晁生一声冷笑, 伸手一甩, 丢了支笔直冲男孩脑门子过去。
助理一声惊呼, 扑上去用身子挡住他的头, 尖叫道：“方导！脸伤了还怎么拍！”
“脸！脸！”方晁生暴怒，吼道，“除了一张脸，你浑身上下还有没有闪光点！一场戏从白天讲到黑，你都给我演不好！要你不如要块叉烧！！”
全然忘记当初他选了男孩做主角，就是冲着这张脸。
“你就是张小飞！”方晁生见到夏飞扬第一面时，激动地直拍桌子，指着他当即道，“这就是我故事里的那个男孩！”
然而现在，方晁生不厌其烦给夏飞扬讲了整整一天的戏，这一场拍了第四十遍了，他仍是不满意。
也不怪方晁生苛刻，今天这场是重头戏，人物的宿命转折点，陶影设计灯光构图时废了好大的功夫，和方晁生取了数次经，才定下拍摄方案。
没料到折到了夏飞扬手里。
刚才，方晁生让陶影重新设计场景，已经是妥协了。
这场戏也需要弱化张小飞了。陶影在心底叹口气，并不是不遗憾的。
但夏飞扬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，方晁生毫不留情的怒骂令年轻的男孩自尊受挫，他紧紧咬着牙，忍住眼里的泪，鼻翼翕张，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。
“收工！”方晁生骂哭过的人多了去了，在他手底下磋磨出来的影帝影后都有好几个，他毫不在意夏飞扬的难受。
现场终于飘起细细碎碎的说话声，疲惫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东西，夏飞扬仍直挺挺地立在那里，眼眶通红。
陶影偏头看了他一眼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：“还好吗？”
夏飞扬倔强地撇过脸去，动作时泪水终于憋不住从脸颊滑下来，他开口时声音粗粝：“没事。”
陶影正要开口，那边岑宁菡喊她：“影子！”
她过来喊她吃饭。
陶影朝岑宁菡招招手应了，问夏飞扬：“一起吃个饭？”
夏飞扬顿了顿，犹豫一瞬，仍是摇了摇头，匆匆说：“不了。谢谢陶姐，我先走了。”
陶影望着他的背影离开，微微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了？”岑宁菡走过来，怀里抱着个玩偶，两手插进玩偶肚子里，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，乍一看像是在过冬天。
“年轻人，受了点挫折。”陶影耸耸肩，打趣岑宁菡，“这还没到冬天吧？”
岑宁菡挑挑眉，理所当然：“老娘现在可是在备孕，很金贵的。”
陶影失笑，开车载她往市里去。
陶影已经进组半个多月了，同方晁生见了一面，他就决定让她做这部片子的摄影指导。
“不是说你水平多高。”方晁生当时这样说，“只是看到你作品里的野心，就像看到我自己。”
这是很高的褒奖了。
也很久没有这样累过了。从开始跟组，到真正进组的这段时间，拍摄不过一小部分，陶影已经快要透支了。
岑宁菡倒是天天陪着她，可她现在是个宝贝，叶酸吃起来，酒也不喝了，夜店也不去了，天天让保姆熬养生粥，一到夜里就和曾季闻厮混在一处，就为了早日怀上孩子好气死双方父母。
陶影看着这两人孩子气的行为只能叹气。
今天被夏飞扬耽误的，陶影自己也是身心俱疲，她带着岑宁菡随便吃了个简餐，把她送回家，自己回了和随远行的住处。
家里空荡荡的，一片暗，陶影拿钥匙扭开了门，摸黑先趴到沙发上缓了半小时，才缓过身上的那阵疲累。
洗完澡，开始收拾行李，直收到大半夜，腰酸背痛，才收好两三个箱子。
把自己砸进床上沉沉睡去时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。而第二天一早，她还要到医院去接随远行出院。
随远行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，终于走出医院大门，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。
只是身体许久未动，不过走到医院门口，没多少步路的距离，他额角竟然就沁出一片汗来。
陶影挑着眼睛笑：“有点虚啊，随先生。”
随远行动作一顿。
陶影伸腿就往旁边跑，谁知随远行手快的跟闪电一样，一把就捏住了她的后脖领子。
陶影怂了，举手投降：“不不不，你只是穿太厚有点热……一点也不虚！真的！！”
“晚了。”随远行磨了磨牙，轻轻巧巧把她往怀里一提溜，垂首就叼住了她的耳朵。
这半个多月陶影拍摄忙，没怎么陪随远行，两人也好久没这么近的接触过了，乍然被他温热的呼吸这样扫在面庞上，陶影下意识一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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